4
卢启华开着红色宝马M6赶到医院，他提着一大一小两盒月饼走进了杜文虎的病房。
唐兰英和黄秀全正在陪着杜文虎聊天，看见卢启华走进治疗室，黄秀全起身招呼。
卢启华把那一大盒月饼交给唐兰英。
唐兰英接过月饼盒，打开，她说：“大家一起吃。”
卢启华坐在离杜文虎最近的板凳上，他说：“杜董，我把今天的工作给你汇报一下。”
“汇报啥，”延伸液还在输入杜文虎的肌体，他面部神经已经瘫痪，说话有气无力，“你大胆整就是了。”
“哦，我的套路还是很有局限，你的思维更全面。”
“说重要的。”杜文虎艰难地笑了笑，笑得很恐怖。
“西尔玛的促销品类不断增加，今天已经超过了我们，部分价格敏感商品的负毛利杀得很凶，据说明天他们还要增发国庆DM单。”
“你想怎么办？”杜文虎说完就咬了一口唐兰英放在他嘴边的广式月饼。
唐兰英给卢启华递了一个月饼，他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撕开月饼的包装，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挥舞着说：“我想追加1000万的亏损预算。”
杜文虎闭上眼睛沉思默想，卢启华把月饼塞进嘴里，唐兰英和黄秀全也在吃着月饼，房间里交织着咀嚼声，中秋佳节倍思亲的情绪依不同的内涵在他们的心中延展。
卢启华想的是同一楼层的老婆孩子，唐兰英把泪水侵泡在肚子里，她想是的生离死别，黄秀全想的是近在咫尺远在天边的欧小薇和两个双胞胎儿子。
这个中秋太伤感，月圆心残。
“加2000万，”杜文虎忽然睁开眼睛，他喘息着说，“阿英协助你。”
唐兰英麻木地点了点头。
“你去看杰伦吧，别管我了。”
卢启华对杜文虎说了一声谢谢，就站起身拎着那一小盒月饼走出了病房，急匆匆地走进了同一楼层另一端的一间双人病房里。
“呵，爸爸来了。”杜玉梅对儿子说。
在靠窗的55号病床上，卢杰伦呆若木鸡，独自埋头玩耍。
卢启华看着儿子呆滞的目光，愚傻的表情，笨拙的动作，他的鼻子一酸，眼圈湿润，他强忍泪水，僵硬的面部神经伪造了一个笑容：“乖儿子，玩得开心吗？”
杜玉梅的笑容一瞬间却收敛起来，她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这都怎么了？哥哥刚住进医院，儿子又进来了，天啦，老天爷怎么让命运怎么如此折磨人哟？
卢启华坐在病床边，看着儿子在床上搬弄色彩斑斓的积木，他昨天给儿子买的那个ipad被医生拒绝回家了，他打开月饼盒，取出一块月饼，去掉包装，放在儿子的嘴边却被他一抬手打落在床上。
卢启华无奈地看了杜玉梅一眼，她眼含泪水捡起了月饼。
卢启华陪儿子玩了一会儿积木，堆出了一个商铺一样的房子，“哗”的一声，儿子抬手就把房子推倒，忽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儿子的手脚乱动，积木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莫哭，乖，哪里不舒服？”杜玉梅伸手抱着儿子的脑袋，她晶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与他浑浊的泪水混合在一起，滑落到了他细嫩的脖子上。
卢启华赶紧抓起枕头边的毛巾把儿子脖子上的液体擦干净，儿子还在“哇哇”地哭。
另一张病床上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是克拉玛依高三的学生，也患了脑瘤，她看见卢杰伦的模样饱含眼泪地说：“弟弟莫哭，很快你就可以回家了。”
卢杰伦慢慢地停止了哭闹，他用手指了指满地积木。
卢启华弯腰捡起地上的积木。
积木堆在卢杰伦的面前，他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得很空洞，令人毛骨悚然。
卢启华抬腕看了看表，无奈地说：“我必须回去开会了。”
“你走吧，我在这里。” 杜玉梅哭丧着脸。
“我先走了。”
“开车慢点，注意安全。”杜玉梅用手抹着脸，点了点头。
卢启华转身走出了病房，挤进电梯下了楼，快步来到停车场，他看见一对夫妻谈笑风生地带着一个穿着艳丽童装的小男孩走在他的宝马车面前，小男孩跟卢杰伦差不多大，模样也有些相像，他调皮地伸出手摸了摸宝马标牌，瞪大眼睛对卢启华“咯咯”一笑。
仿佛看见了天真俏皮的卢杰伦，卢启华站在车门边，他忍不住暗自落泪。
5
阿依古丽·库尔班套上白大褂，走进了病房。
杜文虎还没有入眠，他躺在病床上跟唐兰英一起在看《2012》，世界灭绝的灾难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话题，但是，多数人绝不相信玛雅人的预言，即使有人用《易经》、《推背图》佐证，也是缺乏科学依据的恶作剧。
看见有人走进治疗室，杜文虎把滑到鼻端的眼镜往上推了一下。
唐兰英茫然地看着电视，没有动静。
一回生，二回熟，阿依古丽突破了自己曾经尴尬的心里屏障，她站在杜文虎病床边，像医生查房时询问病人的病情一样直接问道：“杜董，你平时手机用得多吗？”
杜文虎楞了一下：“多。”
“你每个月话费是多少钱？”
“阿英，是多少？”杜文虎侧过头问道。
“四五百。”
阿依古丽想这不算多吧，于是问道：“你用哪只手接打手机？”
“当然是左手呀。”
“你是左撇子？”
“从小就是。”
“左撇子的人聪明。”阿依古丽笑着掩饰内心的惊讶。
“聪明？”杜文虎说，“在欧洲，左撇子被认为是与魔鬼为伍的人，小时候，我被大家讥笑为残疾人。”
“那是无知的偏见。”
“残疾？”唐兰英说，“还有国际左撇子日呢。”
“哪天？”阿依古丽问。
“8月13号。”
“历史上许多伟人都是左撇子。”阿依古丽觉得聊这个话题可以跟杜文虎夫妻俩拉近关系，她就开动脑筋，努力搜寻自己大脑中关于左撇子的讯息，文字、图片和视频，哦，视频镜头最容易就跳了出来，伦敦奥运会，她立即就想起了一个人，“比如林丹。”
“他的羽毛球打得太完美了。”唐兰英说。
阿依古丽努力搜寻历史人物，哦，终于想起了，她接着说：“拿破仑。”
“奥巴马。”杜文虎点了点头。
“哦。”
“阿虎左撇子跟他的脑血栓有啥关系？”唐兰英问。
“他的脑血栓在左侧颞顶枕，”阿依古丽闪动着修长的眼眸，要把脑瘤说成脑血栓需要提前在心里打腹稿，“我怀疑跟他长期使用手机有关，果然他是左撇子。”
“难道用右手打手机就不会得脑血栓？”唐兰英说完以后，忽然奇怪杜文虎怎么没有对脑血栓的说法提出质疑，按照他的聪明程度，他应该早就发现破绽了啊，难道是脑瘤把他的思维灵敏度破坏了，他的脑子成了一根筋？
阿依古丽脖子下的玉鼠忽然变活了似的，拼命地在咬她的胸脯，她感觉自己胸脯发麻，血脉“突突”地流淌，唐兰英的话让她措手不及，完全打乱了她的逻辑思维，她说：“你问得有道理，我还要好好想想。”
“手机辐射有那么厉害吗？”
“哦，应该有。”
“应该有？”唐兰英想，怎么医生说话也是模棱两可呢，哪像她们财务人员，1就是1，2就是2，甚至连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都是精确无误的。
“他用手机多少年了？”
“十五六年了呀。”唐兰英想了想，她本打算给出一个如同财务数字般精确的年份来讽刺一下医生“应该有”的模糊概念，但是，年代久远，她也只能说一个大概，哎，看来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较真啊。
“我再好好想想，今天就不打扰你们了。”阿依古丽站起来，她悲天悯人地看了一眼杜文虎，然后对唐兰英微微一笑，透出一种淡淡的歉意，就踏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
6
阿依古丽·库尔班回到宿舍，她进屋就把零食摆在桌子上，然后谨慎地打开橙色的索尼CA38EC/D笔记本电脑，这款时尚靓丽的笔记本电脑是王泽龙在两个月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爱不释手。
医科大学优良的免费无线网络在去年底就已经覆盖了校本部几乎所有的公共教室、7栋学生宿舍楼的1491间学生宿舍，以及厚博学院和护理学院。
她在屏幕上输入开机密码850324890712，那是两个生日的组合，然后她点击无线宽带连接，在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用户栏已经记住了她的公共用户名ceshi和密码123456，她点击登录就跃然跳进了缤纷烂漫的互联网，她在百度搜索栏输入今晚的关键词：手机辐射与脑瘤。
她先新建了一个文档，另存在D盘上，然后她边浏览网页边把相关的资料和图片复制、粘贴在这个文档里。
忽然，网易手机专题的一篇《手机致死率>香烟，细数手机七宗罪》吸引了她。
她默读着：“现代人都离不开手机，而各界对于手机辐射的危害众说纷纭，近日一名癌症研究专家得出惊人结论：因使用手机致死的人数将超过吸烟受害者。这是迄今为止关于手机有害健康的最严重警告。同时也有科学家声称，手提电话释放的辐射在短短5分钟便足以影响脑细胞分裂的情况，有可能触发癌症，再度掀起使用手机是否安全的争议。手机辐射不容忽视，一起来看看，手机辐射会给人体带来哪些危害！”
这时，努尔汗·白克力开门进来，笑哈哈地大声问道：“公主在跟哪个王子聊天？”
努尔汗来自喀什市，她性情开朗，能歌善舞，眼角总是挂着迷人的笑容，那只粉红色框架眼镜挂在她俊俏的脸庞上让她增添了几分睿智和情趣，她边研究护理学边作实习护士，在2011研究生年会上她与阿依古丽表演的双人舞惊艳全场，得了金奖。
“在看什么好东东？”
“手机的七宗罪。”
“七宗罪，有那么恐怖吗？”努尔汗立即凑了过来，她伸手捻了一颗开心果。
阿依古丽拖动鼠标轻声阅读：“一宗罪，手机辐射让患脑癌危险增1倍。”
努尔汗嚼着开心果读道：“据英国媒体报道，澳大利亚癌症兼神经外科专家库拉纳通过研究得出惊人结论：使用手机比吸烟对人体的危害性更大，人们使用手机超过10年，患脑癌的危险将增加1倍。这是迄今为止关于手机危害健康的最新、最严重的警告。库拉纳相信这个结论将在未来10年内得到证实。目前，香烟每年夺走500万人的生命，而全世界有30亿手机用户，是吸烟者人数的3倍，库拉纳据此认为，手机的危害将比香烟更严重。”
忽然，“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挂在努尔汗胸前的手机发出的彩铃声把她俩吓了一跳，她俩紧张地对视了一下，然后弯下腰轰然大笑。
大笑以后努尔汗她迟疑着，“因为爱情在那个地方，依然还有人在那里游荡……”极具穿透力的男女声对唱还在响起，直到歌声戛然而止，她都没有接电话。
“第二宗罪是什么？”努尔汗又兴致勃勃把目光聚焦在屏幕上。
“每天通话1小时将永久性耳聋。”阿依古丽念道。
“嗯，电磁波的辐射会造成短时间的耳闷、耳鸣和短时间的记忆力下降，”努尔汗读着，她感慨道，“我的听力比我老妈就差远了。”
“第三宗罪。，”阿依古丽拖动鼠标继续念道，“频繁接听手机会导致白内障。”
努尔汗把她的脸蛋几乎贴在阿依古丽的脸蛋上，两张俊俏的脸蛋拼接在电脑面前，四只美丽的眼睛聚焦在屏幕上，就像两个女同性恋者在一起欣赏色情电影，不过，她们的脸上显露的不是温情，是惊奇。
“对，”阿依古丽自言自语道，“他的眼睛就有毛病。”
“哪个他哦？”
“一个病人。”
“你家亲戚？”
“亲什么戚哦，他是我的论文。”
“手机辐射可导致老年痴呆。”努尔汗摸着鼠标，朝下滚动，念出了第四宗罪。
“五，”阿依古丽任努尔汗滚动鼠标，她接着用清脆的声音念道，“手机挂胸前影响女性内分泌。”
“哎呀。”努尔汗大叫了一声，她倏地把胸前的手机摘了下来，走两步，猛地扔到她的床上，手机在绣着许多牡丹花的床单上翻了几个滚，静静地躺下。
网易上公布的这些罪，不是单纯地罗列罪名，而是有详细的论证和解释，还配有精致的图片，还可以链接查看每宗罪更多的内容，阿依古丽没继续移动鼠标，在心中默念道：“手机辐射将降低男性生殖能力。”
他把手机放在哪个位置的？
阿依古丽看着第六宗罪配的图片，一部手机挂在男人牛仔裤的口袋上，贴近生殖器，她立即就想到了王泽龙，她的心跳加快，脸上也泛起了阵阵潮红，他们拥吻的快感让她心旌颤动，此时，酥麻畅快的感觉忽然溢满全身。
她迅速下拉页面，急促地念道：“手机辐射引发……”
“嗨，第六宗罪是啥？”努尔汗回到原位。
“……失眠和头痛。”阿依古丽佯装没听见，她坚持把第七宗罪念完，然后继续往下移动鼠标，浏览下面的内容，那是减少手机辐射危害的三大类妙招推荐，她念道：“八类人应少打手机——”
“哪八类人？”努尔汗又捻起了一颗开心果。
“癫痫病患者，”阿依古丽念道：“严重神经衰弱者、心脏病患者、甲状腺功能亢进症及糖尿病患者、白内障患者、孕妇及母乳喂养者、儿童及青少年、60岁以上的老人。”
“人与手机要保持距离，晚上睡觉不能把手机放在床边或者枕头下，哦，”努尔汗说，“我再也不把手机当闹钟了，干脆我们在淘宝上买一个闹钟。”
“好呀，看完了我们就买。”
“三是正确使用手机的方法……”努尔汗念道
“咦，怎么跟李老师说的差不多呢？”阿依古丽嘀咕道，努尔汗问道：“第六宗罪究竟是啥哟？”
阿依古丽羞涩地让出了鼠标，努尔汗摸索着鼠标往上移动，“哦哟，”她用意乱情迷的眼光看着阿依古丽，“呵哈，你想给他生个娃。”
“晕死你哟，看你的舌头都掉到奶子上了。”
努尔汗笑得更加来劲，她捂着肚子小跑两步倒在床上，在牡丹花丛中笑个不停，就像中了邪一样。
喔，手机辐射，我可要跟他好好聊聊，阿依古丽想。
